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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叶双花】故人来(原作向 END)

一气呵成看的特别爽不过也虐的丧心病狂……这种空落落的感觉特别不上不下特别苦涩……张佳乐你丫傻逼你不幸运E谁幸运E(((((这文老孙和老叶非常爷们,只不过都太明白了,唉……时间线特别完整,简直和原文对调看都没问题!

窝窝头和小鱼干:

01

"叶秋!叶秋你干嘛呢这都几点了,走啊出去吃饭啊!"
张佳乐推开叶修的宿舍门,几个箭步冲到电脑前,一把拉过他的后领子就要把人往起拽。
杭州的夏天很热,和干燥的北方不同,好像空气中都飘着细白的水雾。叶修一身干爽,张佳乐倒是刚在外头逛了一圈回来,半截袖的后心沁出一层薄薄的汗,但他那副精气神,倒显得叶修才是那个玩了一天,累得精疲力尽的那个。

叶修被拽得歪斜,衣领勒着脖子,膀子都露了半截,叼着根烟攥着鼠标,但任凭张佳乐十八般武艺,他就是地死活不动地方。
"你哪儿来这么大瘾,热成这样还非得出去吃,吃食堂得了。"
"食堂下班了!"张佳乐梗脖子。
叶修笑了:"你说你这个小朋友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呢?学什么不好非学坏!"
"我靠!"张佳乐怒,想骂人还捏不出措辞,憋得脸都鼓了,差点恶向胆边生,一把掐死这祸害,"你不是说我来杭州就请我吃楼外楼吗!居然想赖账?你不要脸!"
"我去……"叶修把张佳乐的爪子从身上摘下去,嫌弃地说,"你知道那地方得提前多少天预约吗,有点常识行不行?谁叫你忽然杀过来的,活该好吗?"
张佳乐更生气了,你你我我了半天:"要点儿脸行吗!别找借口,说好的西湖醋鱼呢!"
"叫外卖呗,你傻了啊。"
"外卖凉了不好吃!"
"就你事儿多,36度的天,菜哪那么容易凉。"
张佳乐觉得这话好像对,但一看叶秋那幅德行,就哪儿都不太对的样子。
"你丫其实就是懒得挪窝吧?我今天还非就得出去吃了,你敢不来我就去楼下保卫处要个小推车,推也要把你推出去。"
"哦,那你去吧,哥等你。"叶修特别坦然。
……

两个人一个火急火燎,一个慢慢吞吞,终于迈出了嘉世后门。
叶修刚懒洋洋地走出去没几步,张佳乐就顿住了,像机器卡克似的,猛地一跺脚,特别一惊一乍。
"我擦!我说我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儿呢,俩老爷们儿吃饭有啥意思,赶紧把美女叫出来啊!"他说着就开始掏手机,完全无视叶修那幅挽尊的残念表情。
"沐橙要看电视剧,才懒得理你。"
张佳乐不信邪,非要拨电话,却被叶修一把捞走了。
"张佳乐你还要不要吃饭了,烦死人了你!"
"你居然说我烦人?你也配说我烦人?!要脸吗叶秋!"

那是第四赛季后的夏天。荣耀赛场风起云涌,但日子却还是稀松平常,气温没有红色预警,大水也没有光临江沪浙。
普普通通的一年,普普通通的二十岁。

张佳乐这人和叶修这种经典款的死宅不同,可以说身上并没有多少足不出户的习性,人特别精神,也爱到处玩。
年年夏天孙哲平回京面圣,他就满世界飞着找朋友玩,立志吃遍祖国大江南北,吃出中华万里浩渺河山。
叶修嘲讽他,说你就认吃认玩,跟三岁小孩有什么区别,真出息。
张佳乐气得要死,但孙哲平不在身边,他的嘴炮值压根就是负的,别说叶修此等高人了,就连苏沐橙一个温婉的好妹子,都能把他撩得直炸毛。
然而他却从没长过记性。每年夏天,他还是会不远万里地飞去杭州,自己给自己找气受。


入了夜,天彻底黑下来之后,地表正腾起的燥热气才堪堪散了。
楼外楼果然没去成。
叶修陪着张佳乐在西湖外围转悠,反正都不太饿,为了解馋而已,就另找了家正宗的馆子,安抚了远道而来的百花副队长的舌头,就回了宿舍,没再接着继续溜达。

风一拂一过,空气仿佛浸着荷香。
叶修趴在阳台抽烟,张佳乐在楼下遛食儿遛累了,就坐在花坛边上讲电话,那副眉飞色舞又幼,像小孩子一般洋洋得意的神情,叶修不用想都知道电话那头是谁。
开怀或是窃窃的笑声,间或随风飘来楼上,听对话内容大约是对方在教张佳乐怎么噎叶修。但面对猥琐流和不要脸的攻击,也只有孙哲平这种身怀种族天赋,又狂霸拽酷屌的汉子才能够纹丝不动,张佳乐再怎么学也只是略懂皮毛而已,精髓不在,那一口从天安门跑偏到云贵少数民族自治区的京片儿,也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杀伤力了。
叶修抿了抿烟嘴儿,让灰白的烟灰随风飘落。

说起孙哲平这人,他是真狂傲,也真爽利。和他说话从来不用多,一就是一,二就是二,痛快得很。
这样的人,难免会让人觉得没耐心,而他却和张佳乐好得就像一个人。乐哥脑子犯轴的时候,要多烦人有多烦人,孙哲平从来不嫌弃他,就好像是把这二十来年一个钢镚一个钢蹦辛苦攒下来的耐心,全都一股脑地给了这么一个人。

"卧槽!这都可以?这么不要脸?!你太行了你!"张佳乐嗷地一嗓子窜了起来,吓了叶修一跳,但旋即又捂着话筒,小声应了应,悄咪咪地点头,听话地坐下。
叶修失笑。这是被训了,孙哲平的语气他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样——
"消停点儿!大晚上的别扰民。"
"嗯嗯。"张佳乐点头。

但叶修笑着笑着,嘴里却渐渐沾了苦味。
孙哲平和张佳乐,双花组合,繁花血景,这在外人看来是兄弟是手足,但在叶修眼中,却实在有些亲密得过头,亲密得不足为外人道了。
具体是怎么样的,他也说不好。飞扬的眼神、弧度上扬的嘴角,还有那契合得天衣无缝的一团乱麻的节奏,叫人说不清是共同多年的生活磨合了二人的步调,还是本就同调的两人,终于在人海中相遇,完美又热闹地生活在了一起。
张佳乐说不过他,孙哲平懒得说他。
就在有一次,张佳乐被他气得满脸通红,结果被孙哲平轻描淡写地挽回了场子后,立马狐假虎威地重整旗鼓,鸣金撤退的时候,两人背身离开时偏着头对视的眼神,终于让叶修意识到了一些连当事人都没意识到的事。

张佳乐这个傻逼,叶修心想。
但张佳乐其实不缺心眼儿,只是那颗七窍玲珑心时通时不通,走位比较飘忽。
正常的年轻男人,哪有会对整天同吃同住的兄弟存着那些个念头的,心里想的还不是有空怎么玩儿,去哪儿看美女,最多就是有美女可看、有好东西的时候,从来不忘带上哥们儿一起。
他有点同情孙哲平。
但叶修聪明一世糊涂一时,不知为何,偏偏就没料到,究竟为什么自己会无故生出这样的念头。

张佳乐打完电话揉着肚子回来了,叶修扒在门口亲切地致以"问候"。他本意是想提点他两句,但话到嘴边,却又婉转成了不可回收垃圾。
"呦,乐乐,煲完电话粥啦?真舍得长途钱啊!"
"滚滚滚!"张佳乐笑咪咪的,一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样子,"哥要洗澡睡觉了,懒得理你。"
"知道的你是在跟老孙打电话,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处对象了呢。悠着点啊乐乐!"
"我靠!你去死啊?!"
张佳乐扑上去要掐他,却差点被门板糊一脸,气得直挠门,大骂叶修不要脸,苏沐橙都快烦死了,贴着面膜就开门吼他,他被大美女那张惨白的脸吓了一跳,这才消停下来。


02

张佳乐虽然有的时候容易犯浑,但他心态稳定的时候,神台总是十分清明的。他听了出来叶修的话里有话,扭头就在QQ上跟孙哲平吐糟上了。
无外乎"老孙我跟你说,叶秋这厮脑子有洞","哈哈哈哈这丫想像力为什么这么丰富,身边有妹子的人就是不一样",还"我偷偷地跟你讲,你不要告诉别人"。
可他不在意,他能把这当成拂耳的玩笑,还重加工成笑料给另一位当事人转述,可这些话语在孙哲平眼中,简直字字诛心。
但他还能怎么办?只能一起哈哈哈着,你一言我一语地埋汰叶秋,等埋汰完了,笑完了,乐哥满意了,退下了,孙哲平这才去敲了叶修。

落花狼藉:在呢?
另一边几乎是秒回。
一叶之秋:呦?这么快就来找场子啦?你们这也不行啊,在哥面前都是战五渣渣。
落花狼藉:你跟他说什么了?
叶修一愣,心想这不是孙哲平一贯的风格啊?张佳乐肯定都复述一遍了,他怎么还来找虐?但怪就怪在他手速太快,垃圾话又不需要过脑子,一个不小心,还在晃神呢,手就没收住。
一叶之秋:怎么?他没跟你说清楚,你还要再来找次虐?
落花狼藉:说清楚了。以后你别开这种玩笑。

落花狼藉:我对他是认真的。

叶修僵住了。
他看着那七个字,红色九号,颜色血一样刺目。
每个字他都认得,但合在一起的意思,却好像怎么都看不懂了。
然而事实上,叶修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惊讶,他意外平静地、迅速地接受了这个事实。

果然,我早就知道的。

张佳乐这个人,打法细,心思也细,但神经和脑波总是时不时地在诡异的方面碗口似的粗,人很有韧性,一副未经生活淬炼的样子,却又莫名地让人觉得,这人即便有一天真的被压倒,被打垮,也还会像个乒乓球似的,脆生又灵活地反弹回去。
而孙哲平这人看着粗心狂放,特别不羁,心思却是真真的细。他了解张佳乐,虽然未曾变过节奏,却也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关心着人,在心里惦记着这人。他也了解自己的朋友,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别人那些隐秘的念头。

落花狼藉:叶秋,你悠着点。
一叶之秋:……

如果说真要走这条路,孙哲平不是没胆的人,不是会在意别人眼光的人,更不是会随便放手的人。但问题不在他。
张佳乐这个人比较神奇。除了对夺冠、对胜利有执念,对于其他事情,他更多的不是"追逐",而是"不舍"。
割不开,放不下,不清不楚地粘连着,像是断了一半的壁虎尾,包袱一样地挂在身上,舍不得丢掉。
旅游带回来的纪念品,吃不完的零食,旧相册,乱七八糟的小习惯,还有咔咔作响的弹夹……
这些都是。

但叶秋对于张佳乐来说,似乎不一样。
每年夏天都要跑去杭州玩玩,吵着要老叶带着美女陪席请他吃饭;明明不会开嘴炮,明明每次都气得半死,却还是孜孜不倦地成天去找人碰瓷儿;明明总是打不过,胜率低得不科学,却还是天天叫嚣着"总有一天一准干死你丫"。
叶秋对于他来说,地位已经几乎与"胜利"等同。
而他对于自己则更像是习惯,就像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,一同长大的兄弟,能够互相托付全部,能够心意相通,能够互相信任,能够一路相伴。
但没了彼此,虽然会伤筋动骨,但那感觉就像是成了人的兄弟,离开了熟悉的窝巢,另觅他处成家立业。
会不舍,会怀念,但不会活不下去。
他有危机感。
也正因为他这么想,才早早意识到了连叶修自己都没注意过的事情。

他们相识的这些年,孙哲平在张佳乐的身上看到了磨合改变,甚至妥协放弃,就是没看到执念。
他不想自己有一天,也会像那些落了灰的旅游纪念品一样,锒铛着被拖曳在张佳乐身后,而不是像落花狼藉现在这样,和他齐头并进着,甚至被追逐着,总能时时护在他身前。

现在还不是时候,张佳乐他还招不起。
但若有一天真要招他了,却怎么轮也轮不到别人。


叶修这天晚上没睡好,他心还没大到傻吃傻睡的地步。
第二天早上起了薄雾,张佳乐挺开心,来杭州好几次从没赶上过这样的天气,死活非要去游湖,叶修心里揣着事儿,有点惴惴,就没开嘴炮,三十多度的大热天,陪他去西湖漂小船。

张佳乐惊呆了!
他特别想把叶修摁在水里涮涮。

"你是叶秋?!你真是叶秋?!"他把船晃得忽悠忽悠,"快说你是谁!别附我哥们儿的身!"
叶修:"……你会游泳吗?"
"不会,咋了?"
"没咋,哥会,呵呵。"
"我靠?!”

叶修这人心里明镜,看人看得很透,总给人一种他谁都懂的错觉。
但事实上,他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了解自己。
他有的时候其实还蛮任性,对于一些不想看到的事情,不想认清的现实,总会潜意识地自主规避掉。
比如十八岁那年的夏天,再比如现在他真正的心思。

张佳乐还是张佳乐,孙哲平还是孙哲平,大家还是好兄弟,你们的事,我不知道。

日头爬高了,雾气也慢慢散了,棉白色的纱帐被风撩开,渐渐染上了暖和的金色。
张佳乐嗑着瓜子儿,兴致勃勃地听艄公讲着西湖美景三月天,叶修则侧着脸,拄着腮帮子,心不在焉地看着岸边那一排排如烟的柳,五味陈杂地将烟头沾熄在碧色的水里。


03

第五赛季打到一半,孙哲平忽然就伤退了。
不能说是毫无预兆,也算不上不声不响,但就是把所有人都打了个措手不及。他走得特别潇洒,铺盖卷儿卷巴卷巴就回了京城,送别会都没开。
但叶修万万没想到,自己竟会在这时候,在嘉世后门见到孙哲平。
除了左手缠着的绷带,他看上去似乎和平日里没有任何不同。
他们都没多说什么,叶修招待百花来的选手也算是轻车驾熟,一水儿的请客吃饭划小船。

他们叫了瓶啤酒,孙哲平给自己到了一杯,却一直没碰,认真吃菜。叶修没胃口,吃不下,光一个劲儿地抽烟。
"你走得肯定特别纯爷们儿。"叶修说。
"那是。"孙哲平抬头看了他一眼,"根本没回头看爆炸。到了北京脚都没歇,就上你这儿来了。"
这就有点儿神经病了。叶修苦笑,抿了口烟。

他基本不跟孙哲平说垃圾话,因为大多数时候都是张佳乐在和他呛。嘉世和百花几百万年对上那么一次,孙哲平也懒得搭理猫狗干架,顶多是等看傻逼看够了,过去救个场,把张佳乐捞走,顺顺毛。
他们之间话不多,但是句句交心。
明白人之间的交情。

孙哲平本不是个话少的人,但和张佳乐一起久了,就难免给人留下了这样的印象——因为张佳乐这人,就像烟花、像炮仗,像他的百花式打法,热闹得紧。
但今天他很沉默,叶修跟他讲话,他也接不到点子上。
叶修觉得他这是要疯,要在沉默中爆发的节奏。
孙哲平这样的人,喜欢把大事儿闷在心里,但话要是憋得太久,酿得太久,人就该坏了。
他用眼神指了指孙哲平面前斟满得酒杯:"走一个?"
孙哲平一怔,但也就是一小下的功夫,就端起杯子,仰脖一口干了。
职业选手的酒量基本上一个比一个次。酒精蒸气在鼻腔和天灵盖之间肆虐,孙哲平没一会儿就上了头。
这才开始好好说话。

他说:"我没自己想得那么放得下。"
叶修重新点了根烟,等他继续,却没了下文。
直到烟燃了快到一半。
"你知道我指的都有啥吧?"
叶修没回答他,又给他到了杯酒,只是叼着烟,口齿不清地催促:"快喝吧你。"

那天孙哲平醉得像一摊稀泥,叶修费好大劲才把人抗了回去。
虽然说什么都没用,但话说了出来,总能多少舒坦点。

孙哲平离开了荣耀赛场,百花非但没有黯淡下去,反而爆发出了更强、更激烈的光影,带着血气和戾气,一路向前冲杀。
这份变故带来的巨大影响似乎被消化得很快、很良好,至少在外头看来,张佳乐一个人也能行。
叶修看着孙哲平在百花得影子越来越淡,看着张佳乐越来越大神,又拿了个亚军,还拿了个MVP的时候,感觉特别感慨。

桃花依旧笑春风,故人不知身何处。


04

张佳乐看上去似乎没怎么变,但人模狗样多了,也稳当多了,毕竟也是当队长的人了。
但叶修就是觉得,他还是个傻逼。

有时候比赛碰到了,网游里碰到了,张佳乐说说不过,骂骂不过,打还打不过,气得满脸通红,气得直跺脚,但百花战队在嘴炮这方面的战斗力在孙哲平离开后,简直崩塌得江河日下,一个能打的都没有。
张佳乐已经气得连眼眶都红了,却再也没有一个狂霸拽的家伙出来替他接仇恨,被埋汰完了,被嘲讽完了,也再没了能在最后扳回一城的那种得意嘴脸,高兴的日子越来越少,明亮的眉眼也渐渐蒙上了层忧郁的雾,散不掉,化不开,一个人静静地发呆的时候越来越多了。

第七赛季常规赛,嘉世主场,百花大比分获胜,叶修照例溜了发布会,熟门熟路地晃荡到体育馆后走廊,却见到个不该在这时候碰着的人。
张佳乐。

他正靠在窗边抽烟,那时候天已经挺凉了,张佳乐只穿了件队服,看上去有些单薄。湿冷的风灌进来,将青色的烟雾迅速吹散,刮得他偏长的额发凌乱地飞舞。
张佳乐头发长了点,在后脑抓了个小揪,静下来的时候,看上去还颇有点艺术家的味道。
叶修想去逗逗他,但刚迈出一步,便似被天雷击中似的,僵在了原地。

张佳乐抿了抿烟嘴。
这人原本并不会抽烟。但那动作那姿势,叶修都熟悉得很。叼烟的样子像他,抱着双臂,靠着墙的样子,很像孙哲平。
他就那么看着,在走廊拐角的墙后,直到张佳乐接了个电话,从另一边离开,他还久久回不过神。

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回避了那么久的事儿。
心想我居然也有失足的时候,当年老孙退役那阵儿,我就应该明白过来的。
真不知道张佳乐的心究竟是怎么长的,他想。
有些地方实得像花岗岩,却偏偏那么重要的地方,空得就像高层大气。

他这才明白过来,为什么当初孙哲平那么潇洒一人,却被他见了那幅落魄样子。
他当时以为自己懂,但其实并不明白,也没体会过。现在终于回过了味,这才发现这种苦,老孙能一熬这么多年,可真是太牛逼了。


孙哲平退役后,张佳乐忽然就收了玩心,再也不是那个浪子,再也不满世界浪了。
他已经两年没在夏天去过杭州了,每年夏修他都留在战队里东忙西忙,研究战术、指导新人、抢抢boss,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。
叶修偶尔会在QQ上逗他,说你来杭州玩啊,哥请你吃好的,张佳乐也懒得理他,一律"滚滚滚滚滚滚滚,姓叶的你太不要脸",就没了下文。
但今年夏天,决赛刚一结束,张佳乐就飞来了杭州,就像当年一样烦人,成天计划着吃饭划船赏花压路,叫老叶带着美女凑席子,请自己吃楼外楼。
特别能作妖,特别能战斗,特别有西南少数民族得淳朴风情。
就像这几年的磨砺从未加诸其身,他还是那个不知疾苦活泼喧闹的小鬼,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未尝败绩的斗神。

楼外楼还是没吃成,张佳乐来得太突然,位子没法订。
有天晚上,他发疯似的非要吃宵夜,把叶修抠出了屋,点菜的时候,破天荒地要了几瓶啤酒,叶修难得没吱声。
他看得出来张佳乐心情不好,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,他吃着喝着,他就在一旁抽着烟,看着他,陪着他。
他本以为自己做好了万全准备,招架得住乐哥撒酒疯,却没想到张佳乐喝着喝着,忽然毫无预兆地哭了。

眼泪吧嗒吧嗒地掉进酒杯里,张佳乐擦了两把,怎么擦都擦不干净,特别委屈,就把脸埋在臂弯里,趴在桌子上不起来了,哭得就像个受了欺负的孩子。

叶修彻底慌了神。他见过喝多了吐的、不停说话的,还见过亢奋地满地跑的,就是没见过哭的。
他是真的傻了。
苏沐橙还小的时候,他就特别怕她哭,小姑娘眼圈一红,他就立马丢盔卸甲,特别没有原则,面上还得装得持重沉稳,但心里早已七上八下。
更何况现在哭着的还是个大男人,还是张佳乐。
他也不知道现在是该哄还是该骂,但总归不能嘲讽,醉酒的人都不讲道理,这点他还懂。
张佳乐哭着哭着就有点喘不上气,鼻涕堵住了呼吸,听得叶修特别累,简直哭笑不得。他想叫他先擦擦鼻涕再接着哭,怎奈何乐哥不买账,任凭他怎么拽,就是不起来。
最后好不容易把人弄起来了,叶修这才真的傻眼了。

张佳乐哭得满脸花,样子伤心极了,低垂着眉眼,眼角泛着浅红,也不看人,眼神都是散的。
叶修扶着他的肩膀,面对面地看着他,距离很近,额头和额头之间之后几拳的距离。
他脑子顿时就当机了。

也不知道怎么想的,他居然开口问他:
"你知道我是谁吗?"

张佳乐努力拢了拢视线,却没聚起来。但不看那张花脸,只看他眉宇间的神情,居然还很有几分严肃的味道。
神是涣散的,却是认真的。

叶修莫名就想起来那天在萧山体育馆后身的走廊,张佳乐面无表情,站在冷风里抽着烟的样子。
他的神就也一道乱了。
心想,万一这家伙这时候叫错人,我今后这日子就没法过了。
张佳乐皱起眉,那样子好看极了。
半晌,他才仿佛用现在能聚集的所有气力,特别掷地有声地来了一句:
"神经病。"

那语气,与其说是那个爱炸毛又热闹的张佳乐,到更像救场救了好些年头,对嘴炮特别爱答不理的那个孙哲平。
叶修笑了,居然有些释然。
他松开张佳乐的肩膀,对方晃了晃,差点没坐住,他顺势就把人按在怀里,轻轻地抱了抱。与其说是在拥抱兄弟,到更像是在哄孩子。

"你没说错,我是神经病,你也是神经病,大家都是神经病。"


张佳乐再恢复意识的时候,已经是第二天晌午,他躺在嘉世的宿舍里,努力回忆昨晚的细节,却一丁点东西都想不起来。
他饿得胃疼,迷迷糊糊地出门找吃的,正好看到叶修端着两碗热乎乎的面条,晃晃悠悠地走过来,赶忙过去接了。

他俩坐在一起,吸溜着面条。张佳乐欲言又止,想问昨天晚上我都干啥了,但还不好意思问。
叶修一看他那样就乐了。
"你昨天晚上撒酒疯,撒得特别魔幻。"
张佳乐忐忑极了,小心翼翼地问:"我都干啥了?"
"呵呵。"叶修不怀好意地笑,"哥有存档。今后你若是不敬,呵呵!"
"我靠!"张佳乐顿时炸了,"老子到底咋了你给我把话说清楚!否则我今天就炸了你嘉世大楼!咱们没完!"
"呵呵!!!"
张佳乐气得直想把面碗扣到这人脑袋上,走过路过的苏沐橙其实有看到昨天晚上张佳乐是被叶修背回来的,却没理,也没问。
女孩子在这方面总归要更敏感些。

张佳乐直到临走,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撒的酒疯。


叶修以为这家伙散够了心,也发泄过了,心情就该好了,却没想到压根没过几天,张佳乐退役的消息平地一声惊雷。
叶修那刻意回避过的忐忑预感,终究还是应验了。
这可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,他心想,你们一个两个的都退了,走得好干净,还都来找我喝酒,我特么找谁诉苦去。

不靠谱的混蛋。


05

直到后来他自己也退了,却又不甘寂寞,只能重头再来。

再后来孙哲平来帮他打挑战赛。
这么多年没联系,叶修发现,这人倒也没变,果然没变。
潇洒依旧,狂傲依旧,但该放不下的,还是没放下。

张佳乐退役那一年突然得很,谁都没有心理准备,在那之后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,再没半点消息,百花缭乱的头像也再没亮过。
本来孙哲平和他一直都有联系,少时的兄弟那是一辈子的情谊,不论隔了多远,多久没见过面,感情都不会淡。
但他们的联系在那一年里也断了,连他也找不到张佳乐,怎么发信息都像泥牛入海似的,收不到回音。

孙哲平想了想,也想开了。他心想,终于到了该放开,也不得不放开的时候了。
他舍不得,却也无可奈何。
这大概也算是不可抗力的一种,和手伤的性质是一样的。
再挣扎,也挣扎不出什么花样了。
他看着缠着绷带的左手,攥紧拳头,放开,攥紧,再放开,终于还是泄尽了气力。

直到后来叶修在网游里头碰到浅花迷人,才知道原来张佳乐跟他们俩一样,也是个不甘寂寞的,悄咪咪地练了个小号,一门心思盘算着复出,还有冠军。
这才对劲,这才是他。

但张佳乐这人,心思不该细的地方瞎细,不该粗的地方瞎粗,该放下的放不下,不该放下的却一直担在肩上,压得自己步履蹒跚,踽踽难行。
孙哲平看到浅花迷人的时候,听到张佳乐把弹夹玩出rap的节奏的时候,瞬间就懂了。
于是他叫张佳乐放下,斩断过去,干脆利落地活着,只为自己活着。

而这话,他又何尝不是在对自己说的。

然而他们两个终究也还是一样,话说得再好听,答应得再完满,该放不下的,照样还是放不下。
只是那份心思,被从左心房搬到了右心房,换块地方,挪了个窝,假装潇洒,却仍旧斩不断,理还乱,只能悄悄地捂着。


张佳乐果然去了霸图,而霸图的汉子果然也够豪迈,肯花钱,大手一挥,连着百花缭乱也一起买了。

张佳乐到了霸图之后,又活泼了起来,那个傻逼小青年仿佛穿越了整三年的光阴,重新活了过来。
他适应得特别快,吃得好睡得好,荣耀打得又开心,生活没压力,瘦了那么些年,身上终于有了贴膘的兆头。
老韩小张老林人都可好,对他都好,小宋小秦也特别好,虽然大家一个个的不是老古板就是小古板,没法陪他满青岛浪,但还有老林这个闷骚的主,可以一起玩耍得很嗨皮。
他在霸图过得很好。
这就足够。

青岛海滨城市,张佳乐从小到大一直都在内陆,啥时候吃海鲜吃到饱过,每天都像土包子进城一样到处哈哈哈哈哈,一有机会就去找叶修臭得瑟。
说我们有钱,吃鲍鱼都往上反,你们兴欣穷比啊!快来抱抱我的大腿,等哥哥什么时候心情好了,赏你点零花钱花花!
然而叶修怎么可能是任人鱼肉的主呢?张佳乐又被气炸了。
但霸图的嘴炮功力虽然比起当年的百花简直半斤八两,但手边有了后盾的张佳乐,在被气完之后,又有了能同仇敌忾的战友,他虽然嘴上不说,但心里特别开心。

青岛的夏天虽然跟昆明没法比,但比杭州简直凉快到爆,特别养人。
于是他有事没事就去嫌弃一下叶修,说你来找我玩,你快来青岛找我玩,你来玩我请你吃海鲜,可生猛了,吃进嘴里都是活的。
叶修天天忙着刷材料抢boss,都要忙死了,简直懒得理他,张佳乐也知道兴欣现在还在初级阶段,还事事都需要叶修亲力亲为。他特别期待能和这个老家伙再度交手的一天,所以也就是那么随便一说,逗个趣而已。再说叶修那个懒人,即便真的有空,也绝对不会出门。
却没成想,那家伙竟然真的忙里偷闲,来了青岛一趟。

张佳乐整个人都惊呆了!
他揪着叶修的衣领子使劲晃:"你是谁!你不要附我哥们儿的身!"


但他作为一个有原则讲信用的好青年,还是带着叶修去了张新杰推荐的店。
吃着海鲜喝着饮料聊着天,他们不可避免地就聊到了孙哲平。

"这家伙可真不甘寂寞。"叶修说。
张佳乐腼腆地嘿嘿笑,看着自己面前的餐碟,眼睛亮亮的,不知透过眼前的光景望到了什么,又想起了谁,那副样子简直傻叉得令叶修不忍直视。
"老孙状态可好了,现在单挑根本不在话下。而且义斩那个楼老板挺像样嘛,之前我们去微草主场打,老孙还领我去吃烤鸭,全聚德本部诶,人老多了,得提前老些时候订位子呢。"
张佳乐咋舌,意味深长地摇头:"土豪就是不一样,啧啧。"
叶修嫌弃他:"你就认吃,你缺心眼儿,你简直神经病。"
"卧槽?!"张佳乐顿时就不乐意了,"你丫怎么骂人呢,吃枪药了啊你?!我招你惹你了?!"

叶修其实是被张佳乐方才的神情给刺到了。
老孙可真是个聪明人,他心想,收放虽然不自如,但是真能忍,也真潇洒。

叶修点了根烟:"张佳乐。"
他叫张佳乐的名字,语气难得地认真,青色的烟雾在眼前氤氲,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。
"啊?"张佳乐还吃着呢,嘴里叼着只螃蟹腿。他一愣,抬头看着叶修。
"张佳乐,你要不要跟我试试。"
"啊?试啥啊?"他呸了呸螃蟹血红的碎壳,端起杯子喝了口饮料。
"废话,处对象啊。"

张佳乐顿时喷了,喷得惊天动地。
"你神经病啊?!受啥刺激了你?!"
叶修没接话。他想抿抿烟,云淡风轻地笑笑,嘴角却苦得抬不起来。

他看着张佳乐,对方一丝一毫的神态变化都没能逃过他的眼。
张佳乐的眼神特别透亮,皱着眉,等嫌弃劲儿过去了,玩笑劲儿也过去了,只剩下关心,却还怎么都遮不住那幅八卦因子蠢蠢欲动的好奇神情。

张佳乐的视线扫射下,他终于忍不住,笑出了声。
他心想老孙,我可终于懂了你。

情字落空,为之奈何。
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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